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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尺内的人,在苍鹿山行宫那夜的陌生感再次倾压而下。

“你?”

“皇姐莫慌。”宣珩允的眸子里迸发出明亮的光,透着妖冶,“我不是他,我不是那个不爱吃糯米圆子桂花蜜的人,我不是他。”

楚明玥被兜头浇下一整个深秋的雾水,怔楞当场,迟迟回不过神来,她的大脑仿佛停滞了,任凭她挣扎,始终无力思考,只有双耳继续听着面前玄衣玉冠的人继续说着胡话。

“十岁那年的腊月,是我狭隘,皇姐那身辍着宝石、白羽的红色裙袄,很美。”宣珩允的眸子注视着她,眸光散烁,苍白的薄唇缓缓勾起一条弧线。

他看着她,又似在看着十岁那年的少女。

奉华十五年的除夕夜,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。

生长于冷宫、无人问津的九皇子因为饥饿,避开守门太监的视线,从塞满雪的狗洞里爬了出去,他轻车熟路顺着人迹罕至的小路往膳房走。

雪下了两日一夜,无人洒扫的荒芜小道上,积雪没过他的膝骨。

零稀的宫灯洒下昏暗的光,男孩把所有破烂的单衣都穿在身上,一层又一层。

他走得跌跌撞撞,为躲避巡宫禁卫,他慌慌张张奔跑之中,脚下打滑一路滚进一处人工湖里,索性湖面结着厚厚的冰,他才无事。

原本是要去膳房的,这时,漆黑的夜幕突然一声声鸣响,接着,天空炸开绚烂的烟花,盛大又热闹。

他被布满天幕的烟火蛊惑着,一步步朝烟火盛开的方向走。

明明往来那么多宫婢、太监,竟无一人注意到他。

长廊的尽头,忽然一簇火红的烟火飞来,近了,才看清是一个披着红色风裘、身穿红衣的少女。

女孩比他足足高出快两头,双髻上簪着半开的红牡丹花。

他虽长于冷宫,却也知道,皇宫的暖花阁在冬日培育出的鲜花,何其珍贵,各宫娘娘们也不是人人都能分得一两盆,何况是牡丹,那是皇后仪制御用之花。

面前正歪头俯看他的少女,身份尊贵。

“你是谁?”她的声音清泠似泉,可惜他此时正冷。

孤傲乖戾的十岁男孩仰望着繁花似锦般的少女,心底交织着艳羡、不屑、妒忌等超出那个年纪所能理解的情绪。

他唯有将这股复杂的情绪化成尖锐的刀子,用刻薄的语言去试图浇灭对面浑然天成的华贵之气。

少女见他抿紧薄唇,冷得发抖,就道:“你不该穿秋日薄衫。”

男孩攥紧红肿的手指,冷冷道:“你以为我想穿吗。”接着,他用刻薄的语言说着违心的话,狠狠羞辱了少女那一身暖和又漂亮的裙袄。

随后,扭头朝着昏暗无光的方向跑去。跑得气喘吁吁之时,他懊恼的想,这些明亮绚烂的烟火,果然是他不配看的。

被他远远抛下的身后,镶嵌着宝石的羊角风灯下,少女的乳姆找回来,她知道了那个长得异常漂亮却苍白的男孩,原来是皇伯父的九皇子。

她忽然甩开乳姆追了出去,张了张嘴却发现她竟不知当今九皇子的名字,遂开口大喊:“宣九,你等等我。”

男孩停下,地上的积雪被朦胧的宫灯照着,变成幽蓝色,这种颜色反衬着他的脸愈发得白。

宣九,这个称呼让他感到亲切。他曾经听到过七皇子的母妃慈爱的唤“小七”。但是他的母妃,永远唤他宣珩允。

这声宣九让他瞬间不再厌恶那个娇滴滴的姑娘,他喜欢这个名字,亦觉得她娇俏的笑脸像暖洋洋的小太阳。

“皇姐。”宣珩允望着怔然失神的楚明玥,声音咄恳唤她。

楚明玥蓦地回神,凤眸圆睁,以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打量那张依旧俊美的脸,她轻启的樱唇几乎就要脱口而出,你是犯了什么病。

诧愕之下,她的眸中还带有担忧,但,这并不是对宣珩允身体康健与否的记挂,而是,大宛朝的皇帝若是此时痴傻,得之不易的稳定朝纲当如何。

“陛下今日下朝,”她斟酌用词,“可曾宣太医诊治?”

宣珩允些微侧头,眸光里凝起疑惑。

楚明玥深深吸了口气,调理吐息,“陛下这症状持续多久了?”

在这短暂的时间里,她迅速思索若是太医们束手无策,是否要差人寻回十九叔给陛下瞧瞧。

宣珩允的眉尖轻轻蹙起,片刻又舒展开来,他恍然叹笑一声,“皇姐就当听了一场浑话吧。”

这个症状持续了多久呢。

宣珩允想了想,从那个除夕的雪夜起,他被盛宠之名誉满上京的楚姓郡主悄悄照顾了两年。

她会带给他棉衣、糖人、冒着热气的炒栗子,他从一个阴郁孤戾的男孩逐渐开始成为少年。他开始想要变得强大。

一切戛然而止于他十二岁那年,他的身体里苏醒了更为强大的意识,他被桎梏于见不到天光的囚笼里,成为一抹微弱的、可有可无的存在。

有一段时间,他和那个强大的意识是融合了的,他曾欣喜于那就是他渴望成为的自己。渐渐的,他不满于那个人对女孩的淡漠。

他凭什么要克制、压抑自己对她的感情呢。

他疯狂得挣扎、抽离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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