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延帝此刻明明躺在床上，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，此刻的他，内心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之感，仿佛置身于寺庙，聆听着清晨敲钟的第一声，那种惊动山林，飞鸟走兽都苏醒的感觉，那种清泉流响，潺潺流水，又似那种旷日山林，郁郁葱葱之感，一一闪过。
就这么一瞬间，永延帝的内心闪过许多，朝堂重臣，皇家子嗣，挚爱皇后，临别先皇，最后道心空明，眼眸中闪着亮光，眼前只剩下哭泣的汉子，还有站在身后轻轻叹息的林念。
“朕…要…喝水……扶朕起来……”
一瞬间，林念愣神刹那，瞬间脸色狂喜！
成了，真的成了！
“你，你去，去外面叫人送水，快点，快点！！”
林念连声催促道，那汉子也懵逼啊，脸上依旧挂着嚎哭的表情，表情管理都已经不会做了，手脚不听使唤的跑了出去。
林念连忙上前扶起永延帝，永延帝靠在床头，满脸的疲惫感也消失了，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，因为这半天的时间，他的心很乱。
他自问自己做了十几年的皇帝，但从来没有听过百姓的真实心声。他这次来洛阳是有微服私访的打算，昨晚是把自己绕进去了，若不是林念最后一句让他豁然开朗，怕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心寒。
自己这么些年励精图治，勤政爱民，有问题就做，绝对不是口头说说。
可现在才发现，自己的爱民只是自己所想，觉得应该怎么做，而没有真切的知道百姓想要什么。
刚刚那汉子说的想法就很简单，没有太大的想法，车轱辘话一堆一堆，其本意就是想要过更好的生活，仅此而已。
他现在是清楚了，清楚了普通百姓的内心想法，也发现了自己的不足，触动内心。
“谢谢你，林念。”
永延帝收起思绪，看着面前忙前忙后的林念。
都说这小子没做过什么好事，但现在看来，做的不就是一件大好事么？
听到永延帝说谢谢，林念露出笑容，不过这笑容怎么感觉有点欠欠的？
林念找汉子来让他随便说说，其实就是想让永延帝看点‘真实’的东西，听点真实的话。
最初并不知道有没有用，但现在看来，效果斐然。
剖开现象看本质，林念的出发点就很简单，昨夜永延帝心寒，心冷，觉得一切都是假的，尤其是这些年来大臣们对他的上报，说各地都好，越来越好，然后他就开心，就高兴，觉得自己做的确实好，所以心情有点飘飘然，哪怕是他自己提出的微服私访，其实也是想满足一下内心的小感觉，毕竟有个百姓背地里都说好，那满足感不就更上一个台阶？
但进入洛阳城后的一切事物又跟预想的不一样，虽说原本的洛阳府知府彭明初给他构建的百姓生活太假，让他心生芥蒂。
这也就说明永延帝还没有因为被大臣夸到两脚离地找不到北。
然后经过晚上的事情，让他对官员都不相信了，不信自己的手下，更不信地方官员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，属于是一波就把他给带走了。
于是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，没有一个是真的，所以林念会想着给他看点真实的。
不相信大臣，不相信官员，那百姓总该相信了吧。
毕竟弄虚作假的东西即便包装的再真实也是假的，这也就显得真情流露难能可贵。
更何况能成为皇帝的有几个是省油的灯？他难道还看不出来汉子是真是假么？还是看不出林念的目的？
有些东西就是这样，哪怕预想的再好，想好了最后一步，可真当发生的时候内心难免会有波动，会有感觉。
万幸中的万幸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，因为陛下重新振作起来了！
永延帝缓缓一笑，仿佛涅槃重生一般，他笑的很自然，目光从林念身上离开，缓缓的看着天花板，问道：“林念，你觉得朕是昏君还是明君？”
看似是选择题，实则是送命题。
当然开玩笑的，毕竟永延帝不会真的杀自己。
林念轻笑：“陛下，臣现在说的都没用，百年之后自然有人来评判，臣觉得我等应该活在当下，不为过去而忧愁，不为明日而焦虑，因为只有当下的感受是最真切的，陛下您觉得呢？”
永延帝微笑，轻轻摇头，他对林念的回答很满意，确实符合他这个小机灵鬼。
“朕好似陷入无尽黑夜，什么都看不到，什么都不想听，只想封闭自己，朕一直在想，朕到底是什么，是皇帝，是明君，是昏君，还是什么？朕想不明白。可当听到你们两人刚刚的一唱一和后，朕忽然有所顿悟，就像你刚刚说的，活在当下，当下的感知是最重要的。”
林念没想到永延帝会顺着自己的话感慨。
“陛下，其实有些事情您是知道的太多，而又鞭长莫及，顾及不到，心有余而力不足，这话虽然不动听……”
“但胜在真实！”永延帝直接接话，缓缓笑道：“朕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，都说忠言逆耳利于行，朕只听过鲁国公骂过朕，再就是先皇，朕是皇帝，又有谁敢说朕呢？”
“林念，你小小年纪，这一次，可是当了朕的一次老师啊……”